卯時不到,天還未亮,依稀還有幾顆星子懸掛在天幕之上。
這些天來,葉柒忙著酒坊擴建一事,累得眼下都有了陰影,眼下睡得七仰八叉,雷打不動。花雕早早起了身,小心翼翼地出門,預備給葉柒做一些愛吃的早點來慰藉慰藉自家小姐的辛勞。
哪知剛準備去早市上購些新鮮果蔬,門一開,外頭竟直挺挺地摔進來一人,把花雕嚇得險些叫了出來。
那人懵了一會兒,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,一聲不吭地看著花雕。
花雕定睛一看,發覺眼前的人竟是一名清秀可人的少女,只是神情看起來冷冰冰的,有種讓人望而生畏,說不出來的氣場。
花雕心顫顫的,小聲問道:「你是……」
少女冷冰冰的目光從花雕的身上上下掃過,這才開口道:「仵作,羅輕。」
一句話四個字,說完羅輕不再多說一字,杵在原地直勾勾地看著花雕,眼神之凌厲,讓花雕莫名有些慫了,囁嚅著道:「您就是胡捕頭說得那個……」
花雕的聲音越來越小,頭上直冒冷汗,羅輕微微一點頭,吝嗇地給了一個「嗯」字,酷得猶如一間行走的活體冰窖。
花雕不敢再同她多說一句話,帶著一張驚嚇過度的臉,關上門,將人帶進了屋子。
「頌清,嘿嘿……」
房間內葉柒抱著被子,不時用臉蹭著光滑的被面,嘴邊還有些可疑的痕迹,一看好夢正酣,花雕猶豫地徘徊在葉柒的床頭,叫或不叫在此時成了問題。
可她看了一眼正在廳中,直著背脊端坐著仿若一把還未出鞘的劍的羅輕,莫名地咽了咽口水,覺得比起與那人獨處,自家小姐的起床氣都不算什麼了。
於是花雕不知哪裡來的勇氣,上手推了推葉柒。
「小姐。」她輕聲喚了一聲。
葉柒眉頭一皺,翻了個身,擺了擺手,嘟囔道:「別、別吵,我正和頌清游湖呢。」
說著她又輕輕地打起鼾來。
花雕不覺額上又滴下一滴汗了,索性心一橫,大叫了一聲:「小姐!醒醒!」
葉柒自床上彈坐了起來:「怎麼了?出什麼事兒了?船翻了嗎?」
話喊出了口,葉柒一臉迷茫地四下看了看,目光落在了一臉忐忑的花雕身上,葉柒擰著眉:「方才是你叫我?」
花雕點了點頭,像是做錯事了一般搓著手。
葉柒倒回了床上,用被子捂住了臉,糾結地扭動了兩下,這對著花雕一臉要哭的模樣,她的那股子被鬧醒的無名火也發不出來,只好吐槽道:「我的好花雕,你難道不知道你家小姐我昨日什麼時候才睡的,怎麼今日這麼不懂事,天還沒亮就讓我起床,你乖乖聽話,讓我再睡一會兒。」
葉柒說著又逐漸困頓了起來,花雕往廳里望了一眼,見葉柒這動靜都沒引起那祖宗半點反饋,就像是石子扔進了水面,可依舊是毫無波瀾一樣。
花雕忙開口道:「小姐,胡捕頭安排的人來了!」
「那就讓她哪來哪歇著去!」葉柒不耐煩地嚷嚷了一句,可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,慢慢拉下了被子,努力睜開疲憊的眼皮道「不是,你剛說,是誰?」
「胡捕頭安排的人,那個……仵作。」
花雕說著往廳里嘟了嘟嘴,葉柒撐起身子往外廳看了一眼,依稀見著一藍衫布衣的女子身影。
「怎麼這麼早就來了……」葉柒壓低了聲音。
花雕搖了搖頭,帶著些許委屈:「小姐,這姑娘,我有些害怕……」
「嗯?」葉柒驚訝「不就一小姑娘嗎?」
花雕感覺自己的手還在發抖,她道:「小姐你去見見她就知道了。」
這話勾起了葉柒的好奇心,反倒是將她的困意吹去了不少,葉柒爬了起來:「替我更衣。」
片刻之後,葉柒已更衣洗漱完畢與花雕一道進了廳內。
羅輕見著葉柒,嚴肅著站了起來,向葉柒抱拳行了個禮,冷聲道:「葉小姐。」
葉柒一時間仿若被冰碴子糊了臉,本來已然有些轉暖的天氣似乎在這一瞬間,溫度又降了下來。
葉柒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:「坐,先坐。」
兩人一同在桌前坐了下來,一向話多的葉柒此刻也感到了詞窮,倒不是說羅輕本人有多嚇人。相反她身形嬌小、黑髮如瀑一般垂在身後,把巴掌般的笑臉稱得更小了,五官清秀,又有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,只是那雙眼睛,眼梢微微吊起,每看你一眼,總覺得帶著幾分凶厲。
葉柒嫌少見到皮膚如此之白的女子,不由多看了幾眼,可偏就是這膚色,再加上羅輕沉默寡言,時刻都是一副緊繃的狀態,身上隱隱有一種仵作房內與屍體待久後的死氣,整個人的氣質偏於陰沉冷淡,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讓她提不起興緻來,讓人不知如何和她相處。
葉柒想了想道:「羅輕姑娘,是胡捕頭讓你這個時候來找我的?」
「不是。」羅輕果斷開口「他讓我避開酒坊中的人,這個時辰人最少也最合適。」
嗯……行吧。
也確實有那麼幾分的道理,畢竟都還沒起床,要撞也撞不上。
從這事上說羅輕沉穩,確實也不假,考慮得夠周全,喜形不於色,一看就是嘴巴嚴實、辦事牢靠的。
葉柒試圖與羅輕多聊幾句,發現她確實不愛說話,有時候葉柒問多了,羅輕身上的冷意會滲出來了,顯然在說你廢話太多了。
葉柒從來沒有在交流這件事上這麼挫敗過,只得匆匆讓花雕安排了早餐,與羅輕吃了之後,將人帶來了酒坊。
此時也到了酒坊晨間營業的時間,今日值班兒的孫秀開了門,便見著葉柒早早帶著花雕,身後還跟著一名陌生的女子。
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,下一秒那女子的眼刀飛來,嚇得他立刻就低下了頭。
三人進了酒坊,葉柒見著孫秀道:「其他人呢?都起了嗎?」
孫秀回道:「都在後院吃早飯呢。」
「行,那你也一起來,開店準備先放放。」葉柒帶著人繼續往裡走,進了院內,見洪師傅等人圍著石桌坐著,陳燕婉正將蒸好的包子從廚房內端出來。
見著葉柒,忙道:「當家,你怎麼來了?吃了嗎?我蒸了包子。」
「吃了。」葉柒道,讓陳燕婉先把手上的事放下,把羅輕叫了過來「諸位,這位是羅輕姑娘,汪大哥畢竟要準備晉陞考核的事,總讓他照顧李信也不是個辦法。羅輕她懂些醫術,我便從李崢那把她借了過來,讓她幫忙看顧看顧傷者。」
這套說辭,是葉柒當時和胡捕頭、木頌清、李崢都串好的話,就說羅輕是鏢局的醫女,平日里鏢師受傷也是她看顧的,這樣便可順理成章地留在酒坊。
羅輕沒有多說話,向著眾人抱拳道了一句「勞煩諸位了。」就閉了嘴。
酒坊內其他人對羅輕的到來都表示了歡迎,尤其是汪良,格外的高興,笑道:「這下好了,有了羅姑娘,我再也不用擔心換藥時動作太粗魯傷到阿信了。」
葉柒哈哈笑了一聲,目光從陳燕婉臉上瞥過,陳燕婉臉上雖然帶著笑,但有著一絲僵硬,似乎有那麼點擔心。
「燕婉妹妹。」葉柒親熱地叫了一聲陳燕婉。
「嗯?」陳燕婉回神「當家有何吩咐?」
葉柒笑道:「羅姑娘也是女子,往後她就和你住,你們可要互相照應!」
果然這話一出,陳燕婉的笑容在臉上僵了那麼一分鐘,才訕訕說了一句:「應當的!啊,粥要糊了,我去看看粥。」
她尋了個借口匆匆離去,葉柒看著她的背影,笑得愈發燦爛。
小樣兒,看你的狐狸尾巴能藏到什麼時候!